半扎啤

日子水一样流过去，转眼进入六月，高三年级的倒数日历已撕得没剩几页。期间金有谦倒是很安分地没再来找斑斑，但托卢汀给他捎过几次话，内容无非是道歉云云。其实他也就是在另一栋教学楼，与斑斑所在的这一栋有长廊连接，两人碰面虽少却也并非没有，他这样避着自己，个中缘由斑斑猜不透也努力克制着不去想。

他们学校作高考考场。这天好巧不巧轮到斑斑小组值日布置试室，好在桌洞和教室走道都清空了，腾挪起来也不太费力。

那个很久之前斑斑帮他做过值日的男生也是同一组，他不知怎么记起这事，冲斑斑说：“兄弟，那啥，上次多谢你帮我了啊。今天我请客去钱柜，一起呗。”

他看斑斑有点犹豫，末了又补一句：“走吧，反正明天放假。你不是跟那谁，卢汀，你不是跟他挺熟吗，他也在。”斑斑还是没动，他便一把捞起斑斑的包，揽着他的肩膀将他推搡出门，啪地一声拉掉电闸，嘴上还振振有词：“就当给兄弟个面子，你不去就是看不起我啊。斑哥，斑爷，这人情说大也不大但是我得还上吧？”

斑斑听他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自己也不好再拒绝：“口条这么顺，练过啊。”

男生的手机响了，他摸出来扫了一眼屏幕，又飞快地瞄一下斑斑。还没等斑斑看清他就划开接听：“搞定了，现在过去。”

电话那边的人收了线，冲旁边的金有谦比了个OK的手势，金有谦这才松了一口气一般，让一直僵直的脊背陷回包间的皮沙发里。

林在范点开游戏，跳伞间隙还不忘嘲讽他：“看你紧张的那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又惹女朋友生气了。”

金有谦眼睛一暗，瓮声瓮气地：“我没有女朋友。”

林在范：“哎哟，我不就那么一说，你谁我还不清楚吗？……但是不是哥歧视特殊人群啊，你那些前女友哪个不比他好，你怎么就偏偏对他死不了心？”

金有谦：“不是死不了心，他对我来说……就是特别的特别。”

林在范：“你还真痴情嘿。不过说真的，这斑斑我倒真有点印象的好吧，不就是眼睛大点，脸小点，腿长点，虽然跟我比吧都还差点儿，但也不至于弄的你五迷三道七荤八素的吧？”

金有谦：“哥我有个严肃的问题想请教你，请问您真的有自知之明这种东西吗？”

林在范：“并没有。说起来你这么惦记着他，该不会是他做了什么特别对不起你的事情？比方说十年前借了你十块钱至今未还？要是这样那真该追究下，毕竟十年前十块钱能抵现在三五十了……”

金有谦把头往椅背上一仰，双眼放空地盯着天花板，过了很久，久到林在范已经全身心投入游戏了，他才轻轻地吐出一句：“是我对不起他。”

话未说完便被林在范一声怒喝打断：“我去！又是这个唧唧歪歪屁！为什么每次都能碰上他！老子捡个破烂碍着你什么了竟要如此待我？话说你又从哪冒出来的刚刚明明没人啊……”

金有谦翻个白眼，把手伸过去：“我帮你排。”

他依然记得那一天，甚至回想起来总不自觉的地心悸。

上初中一个月了，金有谦还沉浸在与斑斑升入同一所中学的喜悦当中。他与斑斑自二年级前的暑假相识开始，前后一起玩了五年，非但没有腻，反倒更觉得斑斑真是越深交越有意思。当金有谦带着斑斑到处撒野时，斑斑是动若疯兔，毫不拘束，胆子比谁都大。而要他坐下来，塞给他一本辞海，他也能一条不落地认真看完。动静随切，收放自如，令金有谦实在是佩服佩服。

扯远了。总之金有谦眼里可以说是只有斑斑了，以至于他们班里有个看他很不爽的小霸王——姑且称之为小王，因为金有谦是妥妥的大王，不是JQKA2是大王——以至于小王多次明里暗里地挑衅他，却统统被他无视，搞得小王更加视他如眼中钉肉中刺。其实要说这小王看他不顺眼，无非是因为他比自己高比自己帅。彼时的金有谦，虽然带着点婴儿肥，五官却已很有些英气，再加上身高在同龄的男孩之间非常出挑，他在人群中就是自带荧光标记的存在。反观小王，此处不做赘述。金有谦开学没多久就吸引了全班乃至全级绝大多数小女孩子的注意，就连小王自己喜欢的女生都成了他金有谦后援会的核心骨干成员，可恨的是他在男生中的人缘也不差，小王便越发眼红。

小王这破小孩从小被骄纵惯了，道德很有些败坏，成天一门心思卯足了劲儿想在金有谦身上搞点事情，但人家并没有招惹他，到头来还是自个理亏，偏在这时他有无意中得知一个震惊到男人看完沉默女人看完流泪的消息，便自然而然地把矛头指向了跟金有谦最亲密的斑斑。

金有谦始终怨恨那天自己的幼稚与迟钝，这让他试图站在“如果”立场上的身影，显得非常无助而可笑。